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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一隅有數十隻的野獸圍成一個圈圈,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嘶嚕嘶嚕饑渴的聲音,圓圈漸漸收攏,只待最佳時機將獵物的咽喉咬斷便能享受一頓大餐,牠們貪婪地互相推擠彼此,都想搶先拿下最大塊的肉。

圓圈的中心有個奄奄一息的孩子,不知道經過多少跋涉才終於倒在這裡,雪白的洋裝沾滿了污泥和血跡,蕾絲和紗裏的襯裙早已破爛不堪,亞麻色的頭髮上糾結了許多小樹枝和落葉,儘管已經狼狽不堪卻還是掙扎著想起身逃離獸群,棕色的眼眸透漏著強烈的求生慾望,但還是不敵失血過多所帶來的暈眩感,眼神漸漸模糊了起來。

似乎有什麼人接近,怒聲地斥責驅趕獸群,那群野獸便一哄而散了。那人蹲低檢視,拿出藥膏塗抹在孩子的傷口上,問道:「還站的起來嗎?」

孩子掙扎地想起身卻徒勞無功,那人有點傷腦筋似的偏著頭,似乎在考慮要怎麼處理這個情形比較好。確實,若孩子不能自己跟著走,以那人的體型來看也不太可能有辦法搬的動。

「真傷腦筋,不趕快離開等下野獸又要圍過來了。我在旁邊撐著你,你試著自己走走看吧?」

孩子虛弱的點頭,實際上已經連那人的長相都看不清了,只能單憑著意志力跟著那個人移動。也許這個人其實是壞人也不一定,但孩子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至少目前看起來這個人並不會殺人,就算之後有什麼不良的意圖,大不了再逃跑就是了,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好不容易撐到有床舖的地方,孩子的意志力也隨之瓦解,一沾到枕頭便昏睡了過去。

「等等啊,至少先將髒衣服換下來……喂……唉……」替孩子拉好被子,那人提了桶水到床邊,擰了一條乾淨的布幫孩子把臉擦乾淨。

「還真是漂亮的孩子呢,衣服也穿的不錯,怎麼會這麼落魄的倒在那裡呢?」那人不解地單手支著頭靠在床沿,另一手將孩子頭上糾結的枯枝落葉挑出來,「頭髮也好軟,好像洋娃娃一樣喔。」

像是玩上癮一樣,將樹枝葉子等挑完之後甚至動手編起辮子,一邊愉悅的哼起歌來。

隔日,當孩子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換了乾淨的衣服,身上的泥濘和血跡也都被清理乾淨,傷口也都包紮了乾淨的紗布。

一會兒房門被推開來,一個少女拿著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有塗了果醬的白麵包和冒著蒸氣的熱牛奶,看起來相當可口地樣子。聞到食物的香氣孩子才想到自己已經多天沒有正常進食而感到飢腸轆轆。儘管如此,孩子還是不敢貿然伸手去拿食物,直到少女催促才戰戰兢兢的拿了一片麵包送進嘴裡。孩子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果醬,入口時有濃厚的蘋果香,但隨即又好像有點像桃子或梨子的味道在嘴裡躍動地感覺,這種神奇的口味巧妙的挑起食慾,沒多久麵包就被一掃而空。

「嘿嘿嘿……好吃吧?這可是我最喜歡的金蘋果果醬喔。本來是捨不得拿出來分人的,不過看在你傷的這麼重的份上就分你一點吧。」

孩子邊小口啜著燙舌的熱牛奶邊打量少女,她看起來大概十五、六歲,有著一頭美麗直順的銀色長髮,金色的眼眸看起來閃閃生輝,雖然穿的是粗糙的棕布衣,孩子還是覺得她很漂亮,是一種完全不經矯飾的美。

環顧房間四周,孩子終於怯生生的開口:「這裡只有你一個人住嗎?」

「是啊,昨天自己一個人還真是折騰了好久,換了好幾桶水才把那些泥巴血跡都清掉,累死我了。」說到此少女頓了一下,才接下去繼續說:「不過沒想到你居然是男孩子,不小心冒犯了真抱歉啊。」

「……」已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了,孩子滿臉通紅地低頭假裝繼續喝牛奶--都被看光了啊,好丟臉--在他腦袋裏面只剩這個念頭。

「欸,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倒在森林裡?為什麼明明是個男孩子卻穿著女孩子的衣服呢?」少女連珠串似的提問,金眸透露著對孩子的興味。

不過對於少女的一連串提問,孩子都只是緊咬著下唇搖頭不語,並不打算做任何回答。

「嗯……這樣啊……雖然不知道你本來打算去哪裡,不過在你傷好前就先在這留一陣子吧?」

孩子以點頭代替回答,將喝完牛奶的空杯放回托盤上,接著就打算下床收拾空杯盤到廚房清洗。被問到「廚房在哪裡?」的少女立刻將他壓回床上,將托盤整個端走,還不忘囑咐孩子受傷要好好休息才步出房門。

在少女的悉心照料下,孩子的傷很快就好到可以下床走動的程度。至此就算少女勸阻孩子依然執拗的要幫忙做家事,這樣的情景重複了幾次,只要他不是做太過粗重、會讓傷口裂開的工作,少女也就由著他去了。

孩子不太會主動開口,大部分時間都只是沉默地做事。沒有事的時候就跟在少女的後頭,像個小跟班似的行為讓少女哭笑不得。

「喂,我說你傷還沒好就別跟著我到處亂跑啦!這樣我還得分心照顧你,怎麼採集啊?」少女忍不住發難。

孩子只是無辜的看著她,並沒有停下緊跟著她的腳步。

「唉……真是……我還真撿了個麻煩回家呢。聽好了,趕快回去休息,這是命令。」

聽到命令兩個字的孩子瞬的停下腳步,用一種很受傷的表情看著少女。但還是乖乖轉頭回去了。

「我說這是命令會不會太超過了一點啊?可是不這麼說他又不聽……真叫人擔心的小鬼。」

結束採集回到家,少女發現孩子並不像以往待在家中等她,她緊張地將屋內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找過一遍,仍然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糟了……該不會真的因為我講的太過份就離開了吧?他的傷還沒完全好啊……嗯?」突然注意到門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少女湊近仔細端詳,確實是孩子的字跡--之前不准他下床走動時發現他不識字,便開始教他認字寫字,出門時就拿幾本書給他看讓他打發時間,她不會認錯。

「黑……森……林……」有點吃力的辨識著字跡,總算把整個句子完整讀了出來。「黑森林!?那傢伙去那邊做什麼?」顧不得驚訝,少女連忙跟著出門,「那小鬼……一開始就是在那被襲擊的,居然還敢自己去那邊,到底在想什麼啊?」

一走進森林,就聽到從遠處傳來野獸的嚎叫聲,少女趕緊加快腳步往聲音的根源前進。一群野獸圍成了一個圓圈,在圓圈的中心孩子抱膝呆坐著,面無表情地看著往他衝撞卻不得其門而入的野獸,在他的周圍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將那些狂暴的野獸全都擋在外面。

「你在這裡做什麼?」好不容易才將獸群驅趕離開,少女有點生氣的質問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不要趕我走……」

「嗄?什麼?」

「我有能力保護我自己,不要趕我走。」

「呼……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回去吧,你怎麼會做這個結界的?」

「書上畫的。」

少女不禁佩服起孩子的學習能力,單只是看書就能做到這個程度,若有人教導想必更能突飛猛進了。

「你喜歡魔法方面的書嗎?」

孩子直率的點點頭,難得主動表示意見:「很有趣。」

「傷好了之後有什麼打算嗎?你本來打算到哪去?」

孩子眼色一黯,很無奈的說:「哪都無所謂,我是逃跑出來的,根本沒有地方可去。」

「逃跑?」

孩子開始敘述他的國家,那是一個女尊男卑的國家,男嬰一出生就註定淪為奴隸,但這不打緊,只要跟到好的主人日子其實也並不難過。

但是最近在上流貴婦裡掀起了一陣將清秀漂亮的小男僕打扮成女孩子、並以此嘲弄作樂的風潮,並且隨著時間增加,本來只是打發時間的產物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貴婦們之間的展示炫耀,為了追求更像女孩子的女裝男僕,手段開始變的更加殘酷激烈--像是強迫他們吃「會更有女人味」的藥、用東西綁束固定以防止他們的身形變高大、更甚者……

「停!別再說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怎麼會有這麼令人噁心的國家,聽了就生氣。」少女捂住自己的耳朵猛搖頭,拒絕再聽到這種不正常的虐待事蹟。

孩子聳聳肩表示不置可否,也有些男僕被打扮成女孩子後特別受寵,他們自己還會主動將自己打扮的更漂亮來討好主人,完全樂在其中而不覺得受虐待。他沒有辦法否定這種生存方式,只是這並不代表他也會欣然接受。

所以他逃跑了,遠離那個令他喘不過氣的國家,趁他還能當個正常的自己的時候。

雖然這樣的對待讓他對女人有所恐懼,但是他並不打算一竿子打翻所有的船,至少眼前的少女是真的關心他、照顧他,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打定主意要留在這邊替她做事報答她……可她卻講了「命令」兩個字,他無法接受,這跟那個國家的那些女人不就沒兩樣了嗎?就算明白她是出於好意要他多休息,他還是無法接受從她的嘴裡聽到「命令」這兩個字,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不是累贅。

「我想……留在這裡……拜託……」孩子怯生生的要求。

我想……留在妳身邊。則是孩子說不出口的真正心願。

「也好,看你蠻有魔法天份的,我就當你師父吧。你可要好好學習喔。」

「是!請多多指教!」第一次,孩子漾開了大大地笑容,像花一樣的綻放。

 

「師父……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身穿白色長袍的男子拿了一件披風替坐在窗檯邊吹風的少女披上,看著少女十年來從沒改變的身影,感覺有點百感交集。

「小鬼怎樣啦?」

「只是昏過去而已,當時情況特殊,用的魔法粗糙了點,可能是這樣才導致殿下的記憶有點混亂,大概明天醒來就沒事了。」

「是嗎……不是我敲壞的就好。」

風吹拂過依舊直順的銀髮,少女閉起金眸享受風溫柔的慰藉。然後她張開眼盯著男子感嘆的說:「蘿莉,變好多啊。」

「唉,別再叫那丟臉的名字了。」

「不叫你蘿莉難道和小鬼一樣叫你神官嗎?」少女似笑非笑的說。

「不用了,還是叫蘿莉吧。」

對他來說,「蘿莉」這個名字刻印著自己曾是奴隸的事實。在還是收藏品的時候,那個貴婦並沒有替他們取名字,只嘲諷的將他們稱為「蘿莉一號」、「蘿莉二號」……數量大約有二十幾個。

聽到這個事情的少女只是揮一揮手,笑說:「什麼一號二號的,蘿莉就是蘿莉啊。唸起來挺順口的,很可愛的好名字啊。」

他並沒有和她爭辯一個男的需不需要可愛的名字,因為只要是她給他的,哪怕是像這樣有點難堪的名字他也會欣然接受。

 

「明天要是天氣好就到湖邊吃早餐吧,帶著剛烤好的白麵包和果醬、再煮一壺熱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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