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樂亭

「我出門了－－」

「從今天開始就要去城裡上課了啊……唉……以後就看不見伊雷了，有點寂寞啊。」

「哪有這麼離譜啊！我不是說了會當天來回的嗎？晚上就可以見面了，跟以前又沒有什麼不同。」

「我知道啊，開玩笑的嘛！制服很適合你喔。」蘇聳聳肩，幫我把午餐塞進書包裡。

轉眼就過了兩年，現在的我已經可以和蘇平視，被叫小鬼的次數也大幅減少。雖然和同年齡的男孩相比還是矮了一點，不過光是能長高這一點就已經相當令我高興了。反觀蘇的樣子卻還是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總覺得有點奇怪，我想我好像能理解神官的心情有多無奈。

都已經十五歲了總不能還老是把聽故事當上課吧，所以我決定到城裡的學校學習。當然地，我選擇了很普通的平民小學校，學校也沒有提供住宿，必須當天來回。不過這對我來說反而好，晚上還可以藉採集之名行夜遊之實，比被強迫窩在宿舍裡溫書要好的多。

「殿下，下官來接您了。」

「神官？我不是說我可以自己去的嗎？」

這兩年來我的魔法可是進步不少，移動魔法這種小意思還難不倒我，畢竟它可是賴床又可以不遲到的好伙伴呢。

「是皇后陛下特別交代的，請殿下不要為難下官執行任務。」

「什麼……是母后啊……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樣操心。」

「這不是當然的嗎？陛下已經有兩年沒見到您了，作為一個母親替您操心是很正常的。喔，對了，陛下還說如果可以，她會溜去學校看您呢。」

「什麼！？拜託你一定要阻止她，誰知道她來了會發生什麼事……天啊，我都不敢想像了。」

神官笑，「這是當然，陛下政事繁忙，怎麼可能有空出宮呢？」

什麼政事繁忙……其實全是你塞的吧。我在心裡暗暗決定絕對不能得罪神官，不然我當上國王之後一定會提前過勞死。

「那，我們出門囉。」重新和蘇道別後我和神官隱沒在魔法陣的白光中。

※

「這裡就是我以後要上課的地方啊……」我站在一幢看起來有點陳舊的房子前面，考慮著下一步要怎麼走。雖然在城內這不過是最普通規格的學校而已，不過和那只有一間教室的小學校比起來，還是氣派的多。

「怎麼了？站在路中間很容易被撞到的喔。」

一個頭髮整齊，看起來很親切的男同學過來打招呼。

「呃……我第一次來這間學校……」

不等我說完，他馬上拉著我往裡面走去，「不知道教室在哪裡對吧？我帶你去職員室看看你是哪一班的。」

「呃……謝謝……不過我知道我的班級在哪哩，不用到職員室去。」

「咦？啊……抱歉，我總是冒冒失失的。」他趕緊鬆開抓著我的手。

「不會，是我站在門口堵路不好。」

「我叫狄姆，中學部理科的學生，請多多指教。」

「我叫伊雷，同樣是中學部理科，多多指教。」

「誒－－？我們是同班同學啊，真巧真巧。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進教室。」狄姆握著我的手上下激動地搖晃著。

「呃……嗯……是啊。」

有點不習慣這種熱情的對待，我完全是被牽著鼻子走。就這樣和他一起走進教室。

「早安。」

「早啊，狄姆。這位是？」

「他叫伊雷，是新同學。」

「呃……你們好，請多多指教。」

「什麼什麼？新同學？」

「喂！別擠我啦！」

「你擋到了，我看不到啦！」

班上的人一窩蜂的湧上來圍觀，好像我是什麼稀有動物一樣，我有點不自在的拉了拉衣領。

「喂！你們這樣擠上來會嚇到他啦！」狄姆喝斥那些看熱鬧的傢伙，「抱歉啊，因為大家幾乎都是從小學部直升的，像你這樣從中學部才來的人比較稀有，大家才會這麼好奇。不過他們都是沒什麼惡意的好傢伙啦！」

「嘿嘿……歡迎到理科來啊。」

「歡迎歡迎……」

一群人甚至拍起手來了。上次接受這麼多人的掌聲是什麼時候呢？記得應該是三年前父王的生日宴會上吧，在我為父王演奏祝壽曲後一些臣子擺出一副諂媚的嘴臉，不斷的拍手奉承，那樣的掌聲只有虛偽而已。不過像今天這麼純粹就只是為歡迎的掌聲，真的是很動聽哪。

「謝謝，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除了我還有其他幾位新同學，他們也都受到了非常熱情的拍手歡迎。由於有新同學的加入，老師今天上課總會特別關心。

「嗯……這個地方大家有聽懂了嗎？這是非常重要的重點喔。新同學們會不會跟不上啊？如果聽不懂要馬上反應喔。」這句話大概在課堂中重複了十遍以上，簡直像跳針一樣。

除了上課備受關心之外，下課也還要繼續接受圍觀質詢。

你喜歡吃什麼啊？

你喜歡看書嗎？

有喜歡的女生嗎？

你喜歡運動嗎？什麼運動？

你喜歡聽音樂嗎？哪種類型的音樂？

你喜歡……

「累死了……」

咚的一聲，我把臉頰完全貼在餐桌上。終於回來了，還是這兒好啊。

「怎麼了？難不成在新的學校被欺負？」

「不是啦……」我有氣無力的回答。

『是太受歡迎啦！真是奢侈的煩惱啊，小艾。』

「不要說風涼話好不好……」我換了一邊繼續趴著，「希望明天他們會收斂點……」

蘇將我的晚餐堆過來，「別趴在餐桌上，好好吃飯啊。」

「不行了……我好累……爬不起來了……」

「哦……看來你應該也沒興趣跟我去我今天新發現的採集地了吧？」

「新的採集地！？我要去！」我馬上從餐桌上彈坐起來。

「那還不好好吃飯？吃完飯馬上出發。」

「是！」

※

又到這裡來了……千年木所在的山。在半山腰上就聽得到夜風將它的枝葉吹的沙啦沙啦響，不過在夜幕籠罩下只看到一個搖曳的黑影。

「你居然在這做了「門」啦？」

還記得之前她是堅持要用雙腳來到這裡的呢。

「嘛……之前只當它是祭祀用的特殊地點，不過現在既然是常常要來的採集地點，當然還是要做個方便一點的通道啊。」她邊說邊向草叢深處走去。

這邊的草看起來已經大致清理過了，應該是她設置「門」的時候順便除的，我提著燈跟在她後面走。

「到了。」她停在一個洞穴的前面。從洞口往裡面看只看得到黑漆漆的一片，無法預測到底有多深。

「燈可要提好喔，裡面蝙蝠很多，被光照到就會拚命亂竄，可別慌了手腳就把燈掉了。」

確實，可以從洞口聽到些微的拍翅聲，應該就是蝙蝠發出來的。

『哎呀……這裡就連我和小紅紅都沒來過呢，你是怎麼發現的？』

「這個啊，今天不小心從山上摔下來了所以……」

「摔下來了！？有沒有怎樣？」

『真難得蘇會摔跤耶。』

『怎麼會摔下來了呢？也未免太不小心了。』

「沒事，沒事啦。」蘇揮揮手，「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嗎？大驚小怪。」

「進去吧。」她舉高她手裡的提燈，率先進入。

「我這一跤可是摔的很值得的。」

「嗚哇啊，好多蝙蝠。」

「不是早說了嗎？小心一點。」

從洞口還看不出來，一進去才發現是個頗深的洞穴，我們一邊避開蝙蝠一邊謹慎的前進。

在這種蜿蜒的洞穴裡面很容易失去時間感，我完全無法確定自己已經在裡面走了多久。在覺得走了很長一段路之後，蘇終於停了下來。

「把燈調暗一點。」

「咦？」雖然覺得這個要求很奇怪，我還是照著蘇的吩咐做事。

「好漂亮……」燈光一暗下來，四周岩壁上發出的螢光馬上透了出來。這裡應該是在千年木的下方，可以看到樹根與岩壁糾結，縫隙中有水潺潺流動，流水聲在洞穴裡面迴盪著。在岩壁裡面有許多細碎的礦石，在燈光照射後折射出亮彩，而更大部分的石頭則自行發出了淡藍色的螢光。整個空間散發著安詳合協的氛圍，令人心思整個沉澱下來。

『真是好地方呢。』

『小紅紅，我看哪，我們乾脆從樹頂搬到樹底好啦。』翠搭在紅的肩上，賣弄著無聊的文字諧音，紅翻了翻白眼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

「我就說我這一跤摔的很值得吧？」蘇兩手叉腰神氣地說。

「話說回來到底為什麼會摔下來啊？不，應該說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啊？」

這裡既不是風景名勝更不是採集地，要上山還要爬個老半天，總不會是突然有閒情逸致來這裡登山運動吧？

「我，」蘇尷尬地苦笑，「我只是想來看看白會不會在這裡。」

「我爬到樹頂上去……那裡……果然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

「果然……不可能在這裡呢。哈哈，」她搔搔頭，自嘲的笑說：「結果下樹的時候不小心沒踩穩，周圍又沒東西可以抓，就一路滾到這裡啦，哈哈哈哈……」

「蘇……」

又在強顏歡笑了。隨著時間逼近卻遲遲無法找到關鍵的人物，我可以感覺她有的時候會不經意透露出著急的樣子，尤其是在看到近在身邊的我漸漸變化成長、而她還是只能停留原地的時候……

所以神官才會選擇離開她啊……蘇是用什麼心情看著他不斷變化，他一定也注意到了吧？

「你們用不著擺出這種臉吧？還有三年，三年喔。三年都可以讓一個中學部的學生升到大學部了耶。」

「我乾脆還是別去城裡唸書了吧，整天待在那邊根本不可能幫你找人。之前還大言不慚的呢……結果卻連一點忙都沒幫到。」

「伊雷，你是希望我揍你嗎？」

「不，對不起。」

「你想當個好國王吧？」

「嗯。」

「那就不要隨便否定自己下的決定，你不就是為了好好學習才決定去城裡唸書的嗎？」

「嗯。」

「如果伊雷可以當個好國王的話，也許留在這裡也不錯吧？」

「蘇！？」

「你要好好加油喔，如果到時候回不去，至少可以待在有好國王統治的國家，可不要讓我失望喔。」

「你是認真的嗎？」

「誰知道呢……還有三年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

「我知道了，那我一定會變成一個可以把魯斯特統治成讓你捨不得離開的國家的國王！」

「哈哈哈……你在繞口令啊？我會好好期待的，加油吧。」

「你等著看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會擦亮眼睛等著看的。哈哈哈……笑的肚子好痛。」

周圍的礦石閃呀閃地，好像在當這個承諾的見證人一樣。

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做一個讓人民幸福的好國王，也許眼前的少女並不會真的成為我的人民，但是……

【我希望她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