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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倒在醫院病床上起不來的一天。雖說我的身體不頂好,只要天氣比較有變化就容易得個感冒什麼的,但人家說久病成良醫,對付這些小感冒,我總是很快就可以恢復精神,像這樣發燒了整整一個星期還不退燒的情況還是第一次,我大概會讓所有的退燒針羞愧的無地自容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每一口氣,都像火焰一樣灼燒著我的呼吸道,身體自然反應的乾咳只讓我更加的痛苦,然後就會更加劇的咳,讓我有如身處人間煉獄。

但我就連喝水減緩灼熱感的權利都沒有,現在哪怕只是一滴水,都讓我覺得反胃想吐,我的胃袋早就吐空了,只能乾嘔,甚或吐出點苦膽汁和胃酸,湧上來的酸液又會更加劇喉嚨的灼燒感。所以喝水並不會讓我比較舒服,只是另一個地獄的開端而已。因為這種症狀,我已經靠點滴生活好幾天了。

「小鬃刷,我來看妳了。」

一個柔柔的聲音鑽進我的耳朵,像是注入一絲令人心曠神怡的冷泉,令我不禁將目光移向聲音的來源。

三葉走到我病床旁邊,他全身溼答答的,頭髮亂七八糟還在滴水。我疑惑的望著這個全身狼狽卻還一派寫意的傢伙。

「颱風來了,外面正颳大風、下大雨呢。」他笑著解釋。

我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在持續的高燒下,我的肌肉酸痛的難過。

這間病房其實有對外的窗戶,但我實在是痛苦到無暇注意外面的日月晴雨,若不是三葉這樣濕淋淋的出現,我根本就對那如鬼嘯呼嚎的風聲不知不覺,也不會感覺到那以猛烈氣勢不斷拍打玻璃的大雨。

三葉動作輕柔的伸手將我因汗水而在臉上黏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撥到兩旁。幾滴雨水滑過我熱燙的臉頰,三葉的手本來溫度就不高,如今在雨水的加持下更顯得冰冷,這讓一直處在高溫折磨下的我彷彿遇見了沙漠中的綠洲甘霖,所以當他把手移開的時候,我著實失落了一下,有點捨不得那份沁涼舒適。

他轉身俐落的將床頭櫃上的小花瓶換水、插上新鮮的花,看起來鮮嫩的像是剛採摘下來的朵朵小花,一點也沒有像三葉那般被大風雨摧殘的痕跡,看來他應該是以己身來護衛那些花朵不被暴風侵襲,才會讓自己變得那麼糟糕。

「風雨太大了,所以早上才沒來換花,反正下午是一定要過來的,那就一起了。」他邊整理花束,邊用過來人的語氣說:「這會讓妳舒服一點,大自然的治癒能力是最奇妙的。」

然後他在我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平靜的看著我,我完全沒有辦法從他的表情猜到他現在在想什麼。

「三葉……」

我嘗試開口跟他說話,這個嘗試讓我撕心裂肺的咳了許久才停,聲音變得更加的嘶啞不堪。

「我覺得我快瘋了……」我閉上眼睛喃喃,「我會溺死……」

--溺死在排山倒海而來的故事裡。

有誰想得到,這延續了多天不退的高燒竟然是智慧熱?真是笑話一樁,要在這麼燒下去,別說智慧,我看不變傻瓜就不錯了。燒了這麼多天還沒有併發肺炎實在是謝天謝地,就醫師都頻頻誇我福大命大,我只能在心裡暗嘲連老天都不想收我這個爛攤子。

「沒關係,」三葉露出有點自嘲的笑,「因為我已經瘋了。」

他換了個輕鬆的姿勢慵懶的斜靠在椅背上,目光飄邈。

「若不是如此,我又怎會愛上一個從未謀面的人?」

三葉看向遠方的眼神充滿了愛戀與思慕,但我知道那柔情的目光並不屬於這個空間中的任何一個人。他的靈魂,在另一個空間深深的愛上了一個人。

「……那不是瘋……是癡……」

為了擠出這些話,我又驚天動地的咳了一把,只差點沒把五臟六腑都給咳出來。我痛恨這讓我沒辦法好好說句話的該死灼熱。

這趟故事世界之旅也未免收穫太過「豐富」了。

身心都已經磨損到了一個極點,逐步逼近差一點就要崩潰的臨界值。好難過……眼淚自然的湧了上來。

 

 

時間回到那天傍晚。在努力克制一腳把人踹出門的衝動,好不容易耐著性子送走哭哭啼啼、不斷和一隻貓上演十八相送的簡寧靚後,我和三葉對坐在吧台的兩側。剛才實在是一下要處理太多事情了,傷口的痛自然就被我踢到一邊,現在這樣靜下來,一陣陣淺痛倒是爬了上來,掺點消毒水特有的刺激癢痛。

「你幹麻不接住我?害我摔的這麼慘。」

好想抓,我對癢比痛還沒輒,但是怕留疤,只能咬著牙忍住,沒魚蝦也好的撓著傷口附近完好的皮膚。

三葉無辜的眨眼,隨後是一抹調侃的笑。

「我都不知道原來妳這麼想對我投懷送抱。」

「頭啦!想對你投懷送抱的女人排隊都可以繞地球一圈了,哪差我一個?我跟人家瞎湊什麼熱鬧?」

「我不介意妳來插一腳。」他的嘴角愈發的上揚,深黑的眸盈滿促狹。

「我才不要,太麻煩了。」

何止麻煩,可能還會有殺身之禍,我這麼愛惜生命的人,哪會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美人我無福消受,送給別人搶去吧。

「難道我沒有讓妳麻煩一下的價值?」

三葉突然把臉湊近,黑潭般的水眸直勾勾的鎖著我的眼,教人感到魂都要給吸出來了。

我推開他的頭。「吭!你這發電機今天漏電了不成?放電放到我這來了?」

「喲?感覺到電流了?我還以為妳已經絕緣了呢。」

三葉的揶揄笑容又放大了十倍,看起來真是他喵的欠扁。

我皺起眉頭。

「我告訴你,絕緣體也是會導電的,像是太過潮濕、或是通以高電壓……欸,不對,我跟你講這幹麻?」我咬了咬下唇,「少岔開話題了,不管絕緣不絕緣,看在朋友的份上也該拉我一把吧?」

「如果小靚不在的話,要我當墊背都沒問題。」

三葉這麼涼涼的一說,讓我瞬間把剩下的三千抱怨給吞回肚子裡。

開玩笑,連打個眼神都能被當作眉目傳情了,要真疊抱在一起誰知道會被想像力豐富的簡寧靚小妹妹曲解成什麼樣的姦情啊?想到這我就不禁打了個冷顫。

「那、那你不會等我站好敲門再開門啊?」

雖然心裡同意他的做法沒有錯,可口頭上實在不想這麼快就敗下陣來,我只好換個方向繼續抱怨。

「妳大老遠就喊的像叫魂,我當然得趕緊替妳開門囉。」

這麼說都是我的錯了?我有些不服氣的挑眉瞪他,偏又詞窮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只能嘟著嘴生悶氣。

「生氣了?」三葉伸出食指戳了戳我鼓鼓的臉頰。

「有哪個女人會對我們魅力無邊、電力四射的三葉大人生氣啊?」我撇過臉。

「這不就一個嗎?還是妳其實不是女人?」

「你才不是男人咧!」我沒好氣的回他。這傢伙就愛虧我。

三葉愉快的呵呵笑,單手支著頰撐在吧台桌面上。

「不是要問問題?不問了?」

「………………要啊。」

說是這麼說,不過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問,想問的事實在太多了,結果反而卡成一團不知從哪著手。三葉也不催促,只是很有耐性的等我開口。

「你……到底是什麼人?」

沉吟許久,結果也只能蹦出個這麼爛的問題,我懷疑我這二十幾年來的學費都白繳了,是說學校本來也就沒教什麼實質上有用的東西,至少我確定老師沒有教過我們要如何才能從LV. 9999級以上的大魔王口中探聽情報。

三葉咧嘴一笑,「我以為妳知道我是三葉。」

「我當然知道你是三葉!」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但又旋即覺得不對--知道的事我還問他幹麻?當然是不知道才問的啊--如果我就這麼回答了,那麼這個問題也肯定會被這狡猾的傢伙就這樣模糊帶過。於是我改口再問:

「三葉到底是什麼人?」

三葉露出讚賞的眼神。

「妳很敏銳,這或許是好事、也或許不是。」

嘆氣。「我想,打從我遇見你開始,這就註定不是一件好事了,對吧?」

「妳說的沒錯。」

三葉起身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到我面前,另一杯則自己喝了一口。

「我是正好名字叫作三葉的三葉。」

哈?這是哪門子的新繞口令來著?名字叫作三葉的三葉?

維持著不變的微笑,三葉反問:

「小鬃刷,妳知道幸運草有幾片葉子吧?」

「四片啊。」我馬上回答,雖然我不知道他問這幹麻。

三葉點點頭,「所以只有三片葉子的『三葉』是成為不了幸運草的,為此,三葉必須等待第四片葉子的到來,一起組成完整的幸運草。那最後一片葉子,我們稱為『紅葉』,而妳,小鬃刷,妳就是這次的紅葉。」

「……你確定沒有搞錯人?」

「三葉不可能會搞錯自己等待的對象。」

等待我這種沒什麼一技之長、在大學畢業前除了讀書之外只有玩樂最會的失業人士?我甚至連讀書和玩樂都還不太會咧。

「沒辦法啊,因為……三葉就是為了等待紅葉而存在的。」

三葉看著我,眼神有點苦、掺點澀,還和了點無奈,但這些成分都掩不了那與命定之人相遇的喜悅。

搞什麼?又不是麒麟在選君王。

「我不能不當那個什麼紅葉嗎?」

我討厭宿命論,而現在三葉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告訴我這是天注定,讓我感到不太舒服。

「我有給妳機會,」他又喝了一口水,「但是在妳決定自己替小靚說故事而不是帶她回店裡由我處理的時候,妳就註定成為這次的紅葉了。……我只能說,這是妳自己的選擇,我並沒有逼妳,對吧?」

「你陰我。」

我悶悶的指責。他倒也不否認。

「至少我還有給妳選擇的機會,我可是一出生就被人擅自決定了。」

「上一個三葉剛好跟我的祖母是朋友,我出生的時候跑來湊個熱鬧就「順便」幫我取了名字,也因此「順便」幫我決定了我現在的命運。妳不覺得跟我比起來,妳遇到的三葉親切可愛多了嗎?」

哇咧,講半天原來是為了繞個彎誇獎自己啊……這個人臉皮是鍍了超合金不成?

「……好吧,我已經了解三葉與紅葉之間的關係了,所以身為紅葉,該做什麼事呢?」

「紅葉的責任,就是成為三葉,然後等待下一個紅葉的到來。」

「那如果死都遇不到呢?」

「放心,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的,至於理由……以後妳就會知道了。現在呢,先去跟空姨見個面比較重要。」

「喔……」

我突然想到三葉早上和小鱗的對話。

「但是那個什麼空姨的不是被禁足了嗎?」

「呵,反正空姨會被禁足的地方也只有一個,正好我們本來就要送小雪回去,就順道去看看她吧。」

「故事……世界嗎?」

三葉微笑點頭。

「我們明天中午吃完飯以後出發。」

他把剩下的水一口氣喝完,然後站起來。

「時間不早了,妳還要回家和姊姊一起吃晚餐吧?」

「嗯。」我起身走向廚房後門。

「掰掰。」

三葉如往常一樣拍拍我的頭向我道別。我卻沒辦法回他一聲同樣平靜的「再見」,我佇立在門外,看著他,他深不見底的黑眸也同樣望著我。

「三葉……算了,沒事。」我咬了咬下唇,逼自己露出一個笑容。「掰掰。」

我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往巷口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四、五、六……

我邊默數著步伐邊往前走,直到聽到熟悉的關門聲才回過頭。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什麼樣子,但是我想絕對好不到哪裡,因為我能感覺到我的眉頭像是打了死結一樣,怎麼也舒展不開。事情一下來的太多太突然,我的心情被壓的好沉悶。

「小鬃刷,妳這麼死盯著,是想從眼睛發出雷射光,把我家的門燒穿個洞嗎?」

三葉左手托腮拄在窗台上,從二樓滿臉笑容的看著我,右手向我揮了揮。

也許是被他燦爛的笑容影響,也或許是他說的話太有畫面,等我發現的時候,我的嘴角居然已經很自然的扯開上揚,打死結的眉也成了活結「嘩」的舒開。

我笑著插腰,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對啊!等我練成這項絕技,你家門板就倒大楣了!」

「哇,好恐怖,嚇死人了。」他裝模作樣的拍撫胸口,還唱作俱佳的配上孟克著名的「吶喊」嘴臉增強效果。

結果我就像神經病一樣在巷子中間大笑了足足五分鐘以上,直到有個機車騎士在經過時被我瘋狂的笑聲嚇到差點撞電線桿,我才勉強收斂了一點。

努力壓下強忍不住的笑意--這使我的表情扭曲,我知道,因為又有個倒楣行人被我嚇到拔腿就跑,速度直逼跑百米,好像我會吃人一樣--我再度向三葉揮手道別。

「小鬃刷,過與不及都不是好事喔。」三葉向我眨眨眼。

「知道啦。」我回他一個鬼臉。

反正只要平常心面對就行了吧--不需狂喜,更不需愁苦。

也無風雨,也無晴。

比起無晴卻有晴,我更喜歡我的名字是這樣超然。

 

回到家,姊姊已經準備好晚餐在等我了。我假借要放包包,趁姊姊不注意的時候迅速溜回房間換了一件可以遮住膝蓋傷口的運動長褲,不然她的反應搞不好會比簡寧靚還激烈。

我走到我的位置坐定,才剛拿起筷子準備要夾菜,就看她一臉興奮的問:「怎麼樣?睡衣派對好玩嗎?」

「什……什麼特別的八卦都沒有,早知道就呆在家裡睡覺了。」

好險好險,差點脫口而出「什麼睡衣派對?」,發生的事情太多,壓根就忘了昨晚三葉跟我聯手演出的那個彆腳謊話,幸好還有即時想起,轉的還不算太硬。

「多出去玩一下也是好的,妳就是成天窩在家裡,人際關係太糟糕才沒辦法找到工作,不然學長姐、同學朋友什麼的關照一下,還怕會餓死嗎?」

「是是是,誰叫我不像妳這麼會交際應酬呢?」

她不太高興的皺了一下鼻頭,「別把我說的像花蝴蝶似的。」

我朝她碗裡夾菜當陪不是。她也不是真的愛玩,但人漂亮就是麻煩了點,總是一堆人來約,其實也是挺困擾的。尤其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名字作祟,總是有一堆「桃花」想來與她相映紅,若是好姻緣也罷,那種貨色想讓我叫他姊夫?呸!下輩子也不可能!

像這種時候,我就覺得我的長相真好,反正老媽也沒虧待我給我少生隻眼睛或耳朵,該看的能看、該說的能說、該聽的能聽,最重要的是跟我這怕麻煩懶得交際應酬的個性一拍即合,不會老是一堆蜜蜂蝴蝶嗡嗡飛,愜意自在。以前居然會去羨幕忌妒那些長的好看的人,現在想起來覺得還挺不可思議的。

「別說那些了,」我和著湯扒了幾口飯,「反正我已經找到工作了嘛。」

「嘴巴裡還有東西就別說話!真是的,出去可別這樣,讓人看了還以為妳沒家教。」

開玩笑,誰敢說我沒家教?家教可嚴了我跟你講。老爸老媽不說,還有個暴力姊姊,從小就被他們薰陶的要多端莊就有多端莊,只要我不說話,還有人會稱讚我有氣質呢!

所以囉,該裝乖我就會裝乖,現下還是馬上端坐、細嚼慢嚥的吃--我說了,明哲保身的第一步,就是別違抗這個女君,而且我現在也沒特別想和她做什麼心靈交流,安安靜靜的吃反而倒好。

「喂,別突然不講話啊。」

倒是姊姊先受不了這種沉悶的氣氛,有點惱的要我別裝了。

「爸跟媽又不在,妳裝給誰看啊?我又不會褒獎妳。」

「不是說嘴巴有東西別說話嗎?」我吞下嘴裡的東西,故意裝無辜。

「吃進去不就好了。」

「可是吃進去了當然就會開始吃下一口啊。」

「妳!」

我擺出更加無辜的嘴臉。姊姊氣得半死,低下頭開始猛扒飯,三兩下碗底就見空了。

「碗給妳收拾。」

她把空碗往餐桌上用力一放,便踢踏著拖鞋登登登的跺腳回房,門被甩的碰碰響。

哎呀哎呀,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惹她生氣的,只是跟三葉相處久了,想不被帶壞都難……看,我以前才不會這樣推卸責任,所以果然都是三葉的錯。對吧?

坐在對面無人的餐桌上,飯菜頓時失味許多,我加快速度吃完這一餐,洗碗回房。

明天就要去故事世界了……

我趴在床上寫日記,卻盯著空白頁發呆,腦子理想的都是明天的事。

雖說已經調整好心情,但人對未知的事物總是難以平心面對,要我什麼都不設想,哪有可能呢?

「算了,先去洗澡好了。」

沖個涼,冷靜冷靜也好。

但這真是個錯誤的決定。隔天早上起床時我就覺得喉嚨有點不太對勁,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是感冒的前兆。

嗚咕,果然不該洗冷水澡的。我有些後悔,但現在也只能做些補救,讓情況不太糟而已。

所以我沖了杯枇杷膏當早餐的飲料,並且在包包裡多塞了陳皮、八仙果和一盒喉糖,再用保溫壺裝了滿滿一壺熱桔茶,全副武裝的出門。

「三十一度……」

三葉斜眼瞄了瞄牆上的溫度計,再伸手拉拉我脖子上的絲巾,「妳不熱嗎?」

熱!當然熱!怎麼不熱?

可是不這樣,若是吹到風,我現在那毫無防備的喉嚨肯定倒大楣,然後我就得跟感冒周旋個兩三天,那才划不來咧。

「沒辦法,我喉嚨不舒服。」

我把被扯亂的絲巾重新綁好,讓它堅守崗位。

「呣……我想它跟今天的制服不太配。」

三葉撐著下巴作了這個結論,大意翻譯就是:把它拿下來。

確實是不太配,我看著那件鵝黃的旗袍嘆了口氣。

「那今天就別穿這件制服了吧?我看它和OK繃也不太合嘛。」

我指了指昨天受傷的膝蓋,上面貼著一片醜醜的、平凡無奇的肉色OK繃。

「……是不太合。」他繞著我打量了一圈,「乾脆包嚴重一點,左眼也繞個兩圈,主題就叫『獨眼繃帶旗袍少女』好了,現在這種混搭風格意外的有市場呢,一定會有人大讚『好萌』的喲。」

「不……那就不用了,反正是肉色的,不仔細看也不會注意到,裙襬也還遮得到……真的不用,我說不要!趕快把繃帶收起來啦!」

躲開三葉拿著繃帶伸過來的手,我奮力抵抗,才沒讓他纏的全身都是。他開心的哈哈大笑,像個幼稚的小孩。

「呀!真是的,你的主題根本是木乃伊吧!」

拿掉手上那些纏的亂七八糟的繃帶,我抄起旗袍躲進更衣室,三葉才沒再跟來,不過笑聲依然在更衣室門外不絕於耳。

看著更衣鏡裡的自己,嘆了一口氣。只好安慰自己至少這件旗袍有領子可以擋風、裙子也只開到比膝蓋高一點點,至於無袖的部份……圍個披巾總行吧?

當作吃心安的也好,我抓了兩三顆喉糖往嘴裡扔,希望可以發揮一點效用。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換好旗袍,我坐在高腳椅上讓三葉幫我把頭髮盤成髻,小雪也跑來湊熱鬧窩在我大腿上。

大概是看我一直不自在的摸喉嚨,三葉奇怪的問。

「……可能我棉被沒蓋好著涼了吧。」

說實話大概會被笑死,又不是小學生要出門遠足。

「妳這樣可不太妙。」

「是啊,我以後會注意一點。」

「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

「?」

「別亂動,就快好了。」

三葉把我想轉過去的頭壓回原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又不肯再多吭一聲,我只能納悶的乖乖坐著讓他梳頭。

他剛剛到底想講什麼?一向辯才無礙的三葉居然會欲言又止?感覺事情可不單純。

撫摸小雪柔順的白毛,牠很愉快地瞇起牠的紅眼睛,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好了。」

三葉放開箝制,我轉身接過他遞來的鏡子。

「怎麼樣?還滿意嗎?大小姐。」

「你這傢伙為什麼會這麼多女人的把戲啊?」

我這可不是在諷刺,而是發自內心的讚嘆,這麼複雜的髮型居然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梳得這麼漂亮,如果不是對這事很熟練是絕對做不到的。

「也不是很難的事,多看幾次就會了。……嗯,我看再插朵花好了。」

他從髮飾裡揀了朵粉色的茶花替我別上,又東瞧西瞧了一會兒,才滿意的點頭。

「我的祖母頭髮很長,」三葉邊把其餘的髮飾收回盒裡邊說,「她每天早上都要梳頭,我就會在旁邊看。她的手很巧,雖然每天都是盤髻,但她每天都能加點新花樣……不過偶爾也會重複就是了,如果祖父讚她那天的髮型漂亮,她隔天就會很開心的再梳一次同樣的髮型。很可愛吧?」

「嗯。」

我可以輕易的想像那個畫面。一位老婦人盤著精心梳理的髮髻,略帶嬌羞的接受丈夫的讚美,然後隔天便又滿心歡喜的再梳了一次丈夫喜歡的髮型。呵,女為悅己者容啊,不管到了幾歲都一樣。

「她的頭髮一定很漂亮吧?」

因為今天的制服比較不適合做粗重活,所以例行的灑掃工作已經先做好了,離開店還有一兩分鐘,我也就沒啥顧忌的閒聊。

「很漂亮喔。如果光看頭髮妳絕對想像不到她的年齡。雖然夾雜了幾根白頭髮,可是還是非常有光澤,放下來的時候就像絲綢瀑布一樣……」

三葉笑瞇了眼,露出很懷念的神情。不過他還是加快收拾速度準備開店。

「真好,」

我讓小雪到一邊去,自己跟著跳下高腳椅。看著三葉如緞的黑髮,羨慕的嘆道:

「可以遺傳到這麼好的髮質。」

「還好啦。」三葉笑著將最後一件髮飾收進盒裡,蓋上蓋子。「跟我祖母差不多而已。」

……是誰剛才還在大讚特讚自己祖母的頭髮有多漂亮啊?嘖嘖,這傢伙就是會拐彎稱讚自己!

「好啦,上工吧!」我拉開鐵捲門。

陽光射進店裡,提醒我們一天的早晨又開始了。

幸運草的早晨,總是忙碌的。

想知道我們有多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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