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樂亭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陰暗的小店裡，兩個女人隔著桌子相望而坐。此時提出疑問的，是較為年輕的那方，美麗的臉孔上寫滿「不敢相信」四個大字。

「我說，除非你收養我的孩子，否則我就不願升天。」

被質問的那一方，表情相當淡然的回答，完全不像個因為執念而無法升天者。

「我不是人類。」美麗的女人敲著桌子說，眉頭緊鎖。

「我知道，但是你比人類更可靠。」托孤的女人露出堅定的微笑，「收養我的孩子，那我馬上就走。」

於是，美麗的夜叉得到了一個孩子。

「不要離開我……媽媽……不要離開我……」睡床上，小小的手揮舞著，孩子的臉孔有著被夢魘壓迫出來的扭曲。

夜叉走到床邊握住了孩子的手，「醒來。告訴我你的名字。」

從睡夢中驚醒的孩子，盯著夜叉美麗卻長了兩隻角的臉孔，認定了自己還在夢中，便恍恍惚惚的答道：「鳳霓……」

「走吧，你媽媽把你交給我，你以後必須和我一起生活。」

「為什麼？」孩子問，卻毫無反抗的任由夜叉牽著她往外走。

「不知道。」美麗的臉孔覆著寒冰。「我才想問呢。」

※

「鳳梨，過來。」塗著鮮豔指甲油的手向我招了招，今天是表示她心情不錯的橘紅色，這表示我可以小小回嘴沒有關係。

「我叫鳳霓，老闆。」我走到沙發邊。「有何貴幹？」

難得還沒有客人上門，我才打算趁空檔把棉被拿出去曬一曬，這位大小姐又有什麼吩咐？

「你今年幾歲了？」

「虛歲10。怎麼？突然問這。」我滿頭問號的答，只能說老闆的思考邏輯果然不是我這小小小員工可以理解的。

「10歲……該是上什麼年級的年紀了？」

「老闆，你該不會想送我去上學吧？」

她今天到底是哪根神經接錯線了？怎麼會突然對小孩子的教育有興趣了起來。

「送你去上學誰來幫我顧店啊？」她打了哈欠縮回沙發裡。右手隨意的擺了擺，「沒事了，回去幹活吧。」

「喔。」

雖然一頭霧水，但我也不想仔細去探究老闆失常的原因，只要她的指甲油不要突然在下午變色就好。

「鳳梨。」她又喚。這次偏偏揀在我滿手都是棉被的時候。

「什麼事？」

我一邊注意著不讓手上這疊已經超過我頭頂的棉被傾斜，一邊分心應了聲。

「你會不會後悔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去上學交朋友？」

「不會。」我答。心裡只想趕緊把棉被拿去頂樓曬。

「為什麼？」

「……不知道耶。老闆，能不能先讓我把棉被拿去披好，我們再來討論這個複雜的問題？」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隨口問問的。」

「呼，大功告成！」

帶著成就感抹了抹額頭（雖然沒出汗也要裝一下樣子），我呼了一口氣。

鄰近小學的操場上傳來一陣陣的嬉鬧聲，應該是下課時間。

我趴在女兒牆上看著學童們奔跑玩鬧，想到了老闆剛才的問題，嘴角揚了揚。

「因為我是夜叉的孩子啊。」

不過因為你沒有回答我的為什麼，所以我也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