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樂亭

「我……我寫不出來……」

隔著桌子，老闆打著哈欠聽著對面的女人嚶嚶哭訴。

「腦袋像是打結了一樣，一直想不出好點子……就算想到了……也沒辦法很生動的把想到的字句漂亮的寫出來……」

「老闆，客人正在講話，別把腳翹在桌子上，這樣很不禮貌。」我站在沙發後面，低聲的提醒自家老闆這跟端莊完全背道而馳的行為。

「你在人家講話的時候插話，難道就有禮貌到哪去？」老闆又打了個哈欠。

好在對面的客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根本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狀況。

「我知道這很厚臉皮，但是我也想得到很多的回應啊……就算……就算不是讚美也無所謂……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文章是有人看的……」

「可是，總是無消無息的……好像在那裡的那麼多篇文章中，就唯獨我的被人家給漏掉了……我、我實在是寫不下去了……沒有動力了……」

…………

……

「鳳梨，晚餐我想吃牛排……不，還是烤雞好了。」老闆將手上的空咖啡杯往後遞，「再一杯。」

「老闆，客人還在，可不可以別在這時候討論晚餐？」

我無奈的提醒，將老闆喝空的咖啡杯收走，順手再把我剛剛跑去買的蛋糕端上桌。

「……哼，果然還是吃鳳梨雞比較好？」

感受到小命不保，我馬上從善如流的改口：「今天早上市場的魚很新鮮，我買了鮭魚，剛好可以做烤鮭魚排，而且紅酒也還有剩，搭配起來剛剛好，不知老闆意下如何？」

「就這樣吧。」老闆慵懶的倚進沙發，斜靠著扶手擦指甲油，今天是代表她心情很惡劣的黑色。

「了解。」我點點頭。

「是說……她到底想要講多久？」我歪著頭看著對面還在哭訴的女人，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當過作家的（雖然人氣不佳），居然可以講這麼久還不重複話題。

「別理她，她只是需要發洩罷了。」老闆擦完左手正在甩乾，光亮的黑在空中留下來回的軌跡殘影。

「就讓她講個夠吧，不聽她講完，她是不會願意升天的。」

老闆的臉上出現了很明顯的不耐煩，但她還是相當有職業精神地繼續留在沙發裡聽女作家抱怨自己的寫作生涯有多麼不順。

「鳳梨，幫我擦右手，塗出去今天晚餐就改吃鳳梨蝦球。」

老闆將指甲油丟給我，維持著慵懶的歪斜姿勢，只將右手放到椅背上。

「是是是。」我接下這個工作，小心警慎地在老闆白細的手指尖端染上黑亮的墨色。

「還有那個ＸＸＸ文學獎，我參加了好幾次都落選……投去○○○的稿也都全被退回……」

女作家的泣訴像是綿綿無止盡，毫無停止的跡象。

老闆又打了一個大哈欠。

「鳳梨。」她喚。

「嗯？」

「下次記得提醒我，碰上自殺的作家要把它踢去給月華那老狐狸。」

「反正他上次不也丟了個只會說『我喜歡你』的麻煩過來嗎？三魂七魄都不全教人怎麼超渡啊，害我還得先去招魂。既然他無情，就別怪我無義，當然要好好回敬他一番。」

我笑笑。「明白，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