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樂亭

書包裡有書，書包裡有筆。

我的書包裡，有書也有筆，還有一顆小皮球。

啊，多麼令人懷念的課文哪。

請不要問我為什麼書包裡要放小皮球，那實在太殺風景了。

人家喜歡放小皮球關你什麼事呢？你不喜歡你也可以在自己的書包裡改成放乒乓球、溜溜球，或是階下囚啊。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背了書包去學校就要好好讀書。

學校就是拿來讓人讀書的地方嘛，大家說對不對啊？

對──

對對對不起，如果是在學校的「遺跡」裡，可不可以……

不要讀書啊？

※

「興趣是看書？」一聲質疑讓我縮了縮腦袋。

我又沒說謊，漫畫書也是書啊。

跩小人……喔，不是，是仰仰杜巴（到底是哪裏癢啊？）在我前面不太友善的敲桌子。

「是你自己說要學我們的語言的，結果從剛剛就一直打瞌睡，你到底有沒有心要學啊！」

你老師在你後面，他非常火。大概就是現在的這種情形吧？

雖然我學習成效確實不怎麼樣，但也不能就這樣完全抹煞我的努力嘛！這一定要反駁一下的啊。

「有啊，我超有心的！你看，至少我知道『仰仰』是老師的意思，我還知道你的名字叫做杜巴，我很認真聽課的好不好？」

「認真？」杜巴的額角浮現明顯的青筋。

「那你說，這個字怎麼唸？」

隨著杜巴手指所到之處，是一個見都沒見過的奇異文字。

「呃……呃……我、我不會……」

人家一秒變格格，我是一秒就破功，只能心虛的搓手。

未來文老師杜巴馬上狠瞪了我一眼。

「這就是你所謂的認真？」

「不是嘛，我說、這裡不是台灣嗎？怎麼不是用繁體中文啊？寫這種這種鬼畫符誰看得懂啊！」

我盯著那堆每個看起來都一樣的蚯蚓字，心中暗暗叫苦。

不公平啊──！人家穿古代是穿的眾星拱月，人人捧作才子才女，後宮心花朵朵開；為啥我古冽芙就這麼倒楣，穿到未來當小人國遊記的「格列佛」不說，還得被人家當作笨蛋文盲，情理何在呀！

啊──別人的性命是鑲金又包銀，阮的性命嘸值錢……

「呼……」杜巴揉了揉眉心，一副很受不了的樣子。

「古冽芙小姐，你怎麼還認不清楚現實啊？我不是跟你說過……」

接下來又是一段紮紮實實的歷史課，讓我聽的頭昏腦脹猛打哈欠。

天知道從小到大我最討厭的就是歷史課，劉備和劉邦的關係我根本沒搞清楚過，要不是後來誤入歧途……呃，我是說，誤打誤撞啦。

要不是後來誤打誤撞迷上玩三國Online，我可能現在還是個會被po上笨板，被人大笑說：「怎麼會在考卷上寫桃園三結義的是張菲啊，太離譜了！」

或是「好個人才丁丁」的那種笨蛋吧。

所以像這種話題最好還是趕快打斷為妙，打斷為妙，嗯。

「杜巴～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可是在我的觀念裡，這裡還是台灣啊。畢竟我是上古時代的人嘛。」我抓了抓頭，「雖然這樣講自己有點奇怪啦……」

輕愛的各位觀眾您好，在此為您插播一則感人的故事：

因為2012的時候世界滅亡，所以歷史又從頭來了一次，文字地理風俗人文也皆因時而異。

而那些幸運躲過一劫的人類，他們效法了小強的求生法則，體悟到身材不是高大就好，因此演化朝著矮小的身高進行，直到小人當道，世界變成了小人國，重新欣欣向榮發展至今。

看哪，人類是多麼堅忍不拔且有潛力的生物，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境，受到怎麼樣的摧殘，他們都還是能站起來，站起來。

再也不會有人感慨：我們的一代，不如一代。

再有不會有人批評：國家未來的棟樑……裡面的蛀蟲們都是爛草莓。

在小人國的世界裡，未來，充滿希望。

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著我們。

對不起，以上都是我亂講的。

世界確實是經歷過一次浩劫，但切確時間不知──這就是考古的癥結點了，頂多就是只能推估大略的年代，其餘的就看考古學家怎麼掰……咳、我是說考證解釋。

所以你問我世界是不是真的在2012滅亡了？

很抱歉，就算我到未來了也還是不知道。

根據杜巴給我的資訊，我很無聊的用二十一世紀的曆法推算了一遍──如果世界沒有滅亡，現在應該是公元四一四世紀（正負一千年）左右。

別跟我抱怨時間不精確，就跟你說考古推斷是很困難的事情了。

是說，什麼「死一死世紀」，聽起來還真不吉利……我還不想死啊！喂──神老爺～上帝君～求求祢啦！讓我回二十一世紀！我給你三百元，拜託了。

感受到我的頻頻出神，杜巴用力的嘆了口氣。

「算了，今天就先到這裡吧，反正再教下去你也聽不進去。」

「等一下！仰仰，我還有個很重要的問題。」

看他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我馬上抓住杜巴即將離去的手。

「痛痛痛痛痛……放開我！我不是說過有話用講的就好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力氣大的可以殺人啊？別老是動手動腳的！」

「抱歉。」

知道自己的體型確實很容易對這群小人們造成傷害，我馬上放手擺出投降狀。

杜巴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但還是問：「你又有什麼問題？」

「我──我……」

好尷尬，這話要怎麼說出口啊？

「怎樣？」

見他一付不耐煩準備走人的樣子，我只好豁出去的丟下羞恥心，吞吞吐吐的說：「我、那個、已經兩天、呃……兩天……沒、沒洗澡了……」

「我、我知道找你商量這種事情很奇怪，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要找誰才好，那個那個……別人又聽不懂我說的話、而且我也不知道要上哪找這麼大件的衣服、你們的洗澡間我又進不去……」

剛開始只是訴說事實而已，到後來我卻愈說愈委屈，甚至忍不住開始哭了起來，嘴裡全是意味不明的抱怨：「討厭……頭好癢……衣服好臭……再不洗澡人家還以為我去跳愛河了……嗚啊啊──」

「唉？喂！等、別哭啊！我會好好替你想個辦法的，你別哭好不好？」

見我愈哭愈一發不可收拾，杜巴在我面前急得轉圈圈，不時搔頭踱步的。

「啊！有了！我想到了！你在這等我一下。」說完這句話，杜巴便快步跑走了。

噢，我只能說仰仰杜巴不愧是「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的好典範，問他問題都能馬上想出解決辦法，我對他的景仰真的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喂──古冽芙！這裡這裡！」

沒多久，杜巴就從學校後門的方向哪裡探出身子，朝我招手，背景和著一點機器運轉的聲音。

「什麼東西啊？」

我三步併兩步地往杜巴的方向小跑過去。

「──哇靠，好大的拖鞋。」這是我看到「載運浮板」的第一個感想。

不知道載運浮板長什麼樣子的人，只要想像一下一台沒有輪子的卡車，再把它想像的更圓弧流線形一點，那大概就是了。

「快上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杜巴熟練的坐上操作位置，對我指了指後面的拖板。

「這個，載得動我嗎？」我有點擔心的看著這隻漂在半空中的拖鞋。

「沒問題，載重限制是200卡拉姆，你應該沒這麼重吧？」

卡拉姆是什麼鬼重量單位啊？翻譯怎麼不會順便幫我單位換算一下，這樣誰聽的懂啊！

「抓好，要開動囉。」

才剛戰戰兢兢的踏上拖板，杜巴便拋來這句。

「咦？等、要抓哪……咿──等一下、慢慢慢一點啦，我不敢坐雲霄飛車啊啊啊──」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我搖搖晃晃的下了拖板。

「噁──……」

「你很誇張耶。」杜巴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我。「我已經開很慢了。」

先生，你所謂的「很慢」，在我們那年代是飆車啊。

「喏，喝點水。」

一個金屬色的瓶子擺到我眼前。

我虛弱的搖搖頭。「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吧，那你留在這別亂動。」

他在手巾上倒了一點水敷上我的額頭，冰涼的感覺對暈車的不適很有鎮定功效。

「我記得溫泉應該就在這附近，我去找一下。」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我慌亂的抓住他。

「放心，我很快就回來了。」杜巴拍拍我的手，他的手明明還不足我的掌心大，我卻覺得好安心、好可靠。

……完蛋。我一定是在這裡太孤立無援了，才會對一個小人產生這種錯覺。

老天～快點讓我回二十一世紀，我不想當有奇怪癖好的女人啊！

我抽回自己的手，心裡五味雜陳的。

杜巴倒是沒發現我的異狀，自顧自的解說：「之前到附近做調查的時候有發現到一個很大的天然溫泉，對我們來說太危險了，所以就封鎖起來不讓人進去，不過如果是你的話，大小應該剛好才對。」

「是嗎？好期待喔，天然溫泉耶。」

我假裝笑得歡快，雖然在這種時候實在不想落單，但是我更怕我會習慣依賴杜巴。

「快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嗯，我很快就會回來，你不要亂跑喔。」

「知道啦，仰仰。」

我行了一個舉手禮，然後揮手目送杜巴離開。

…………唉。

「兩天了啊，家裡不知道是不是急翻了？老媽說不定還報警了……啊，不過說不定會很老梗的碰上什麼『時間軸扭曲了，所以其實才過了不到一天喔』的情節也說不定……才怪吧，真要那麼老梗我怎麼不是去異世界當女王或勇者？再不然搶在李白出生前去唸唸『床前明月光』也爽嘛，偏偏跑到這來活受罪……」

「喵～」

貓叫？不可能吧？我記得杜巴說過，我們那年代的動物都已經只剩化石了，貓對他們來說就像恐龍對我們的意義是差不多的。

「喵～」

……好像……不是幻聽耶？

我起身左右張望，想找出聲音源頭。

「古冽芙！」

杜巴查看回來，從遠處喊了我一聲。

我轉向他，迴旋的餘光正好瞄到了兩條虎斑尾巴，消失在我的視角右後方。

「──等等！」

馬上再往回轉頭，卻是什麼身影都捕捉不到。

「……」

剛剛那到底是？

「古冽芙？」杜巴走到我旁邊，疑惑的朝我凝視的方向看。

「有什麼東西嗎？」

「兩條尾巴的貓咪……」我有些失神地呢喃。

記得外婆家聽故事的貓咪，好像也有兩條尾巴……

外婆……

「你還好吧？沒聽過有人坐浮板會暈到神智不清的啊。」

聽到我說的話，杜巴一臉古怪的看著我。

「我沒有神智不清。」

「那就是產生幻覺了。」他肯定的點點頭。

「我說過了，你們那時候的動物早就沒了，雖然我們看著化石不見得給他們取一樣的名字，但是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所以這裡絕對不可能出現……呃，什麼來著？貓？」

「我們那年代的人也說：『恐龍已經滅絕了喔』，可是還是有人看到尼斯湖水怪啊！」

什麼神智不清、產生幻覺？我是真的看到了嘛！

「恐龍？尼斯湖水怪？那是什麼？」杜巴搔了搔頭。

「你先別激動，好吧，我們假設還有『貓』存在好了。就算『貓』真的還存在……我想，應該也不會有兩條尾巴吧？」

是不會有，但是──

「我真的看到了。」我小聲的嘀咕。

然後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喂，古冽芙……」結果還是杜巴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應該……是來洗澡的吧？」

「…………嗯。」

「那，走吧？去溫泉？」

我點點頭，默默的跟在他小小的步伐後面慢慢走。

「那個……其實──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沒辦法用常理說明的事……不然你就不會在這裡了。」走在前頭的杜巴突然開口。

「你也是不應該在這裡存在的人，可是你在這裡卻是千真萬確的……我想，你應該不是我的幻覺對吧？古冽芙。」

「廢話，當然不是啊。」

我也希望這一切都是幻覺好不好，偏偏它就不是我有什麼辦法。

既沒有大魔王要剷除，也不是甚麼國家快滅亡了需要新的支柱，更沒有遇到什麼適合當穿越時空愛上你的男主角，老天到底讓我掉到這裡來作什麼？純粹看我不順眼整我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從剛才開始就扭扭捏捏的，看起來很噁心耶。」

「什麼很噁心，你這人真的是……」

聽我這麼一說，杜巴馬上正色，只是沒多久就又回復到剛剛那付扭捏的模樣。

「我只是想說……就是那個……你不是我的幻覺……所以……嗯，那隻貓……可能也不是你的幻覺吧。」

「本來就不是。」我嘟起嘴巴。「你想說的就這些？」

「呃──所以我想……等一下我們就去那個方向看看吧？找那隻貓。」

「……嗯，算你有良心。」

我故意裝作不在意的冷冷回話，心裡卻波濤洶湧著。

可惡，不要在這種非常時期說出這種一擊必殺的話啦！

古冽芙，他是不可能會喜歡你的，你們只是朋友朋友朋友……